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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曹启还是妥协了,白着一张脸来到大厅。
刚走上高台,就瞧见了迎面走来的二当家麻明空。
麻明空被人搀扶着,坐到虎皮凳上。
石连长一眼也没瞧他,径自对曹启嘘寒问暖。
“我瞧着你脸色还是有些白,来人,拿新做的大氅来。”此刻的石连长,对曹启关怀备至,俨然很关心他的样子。
好像刚才阴阳怪气的人并不是他。
石连长还亲手替曹启将大氅系好,可夏景生在下头看着,却觉得三人间的关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明明坐在石连长左手边的二当家麻明空脸色更苍白,可石连长就跟没看到似的,对之不闻不问。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罢。”石连长大手一挥,审判仪式开始了。
那审判仪式是用沾了盐水的鞭子,反复抽打叛徒,直把人打得昏死过去,再用凉水浇醒,接着打。
厅中充斥着叛徒的惨叫声,宝塔连的弟兄们却跟没事人一样,高声谈笑着,边吃东西边喝酒。
除了麻空明和曹启。
他俩的面色如出一辙的苍白。
于是整个场面看起来便十分诡异,台下热闹非凡,而那高台之上,除了正中的石连长在吃喝,麻空明和曹启始终没动一筷子。
桌上有道烤鹅,石连长吃得满嘴流油,满足地擦擦嘴,冲麻明空道:“空哥,这道烤鹅不错,你尝尝。”
说完,亲自给麻明空夹了一筷子。
麻明空低头看着那碗里油光发亮的烤鹅,反胃感猝不及防地袭来。
他竭力隐忍着嗓子眼里的腥甜,可石连长还是不依不饶道:“空哥,你若是不吃,实在是……不给兄弟面子。”
话音刚落,麻明空呕出一口血来,暗红色的液体看着触目惊心。
石连长愣了三秒,眼中罕见地划过一丝慌乱,他一把拽住曹启,吼道:“你快给空哥瞧瞧!”
曹启面无表情地看了石连长一眼:“我医术不够高明,看不了。”
“看不了也给我看,大夫呢,都死哪儿去了!”随着石连长的失控,现场乱成一团。
麻空明被抬下去了,石连长一直阴沉着脸,嘴唇紧抿着,瞧着比方才更严肃了。
谁都不敢去触石连长的霉头,偏生夏景生不走运,在这样的场合下,要与石连长交涉。
“是谁闯过了三关?”石连长语气阴沉地发问。
“是我。”夏景生上前。
看着夏景生文弱的模样,石连长不屑地哼了声:“听说你是来领尸体的?”
“是,我专程前来,领薛城的尸体。”夏景生说。
“我不许!”石连长斩钉截铁道,“这家伙心术不正,仗着有几个臭钱瞧不起人,死了也是他活该。”
夏景生面无表情道:“我也是受人所托,终人之事而已。”
“你真想把尸体带走?”石连长眉间划过一丝狠厉,“那便跟我来!”
夏景生跟着石连长来到一处山崖前,山崖下方有一汪墨绿色的深潭。
“你下去,我打五枪,若五枪后你还活着,我便让你将尸体带走,如何?”石连长嘴上说着,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看夏景生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
夏景生却爽快地应下。
石连长拿的是装了满发子弹的土枪,他平日里有练枪的习惯,不说弹无虚发,准头还是有的,夏景生只怕是凶多吉少。
正式下水前,石连长看着夏景生的背影,难得生出一星半点的“人性”:“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放弃吗?”
夏景生摇头道:“不必。”
下水的一瞬间,枪声响起,众人都为夏景生捏了把汗。
但以往百发百中的石连长,今天的准头却格外的差。
开头的三发子弹,全部打空了。
石连长的脸色黑得很,他愈发用心地瞄准,可下一秒,夏景生不见了。
水面很是平静,石连长知道,夏景生一定就在水下的某个位置。
可他无法预判。
他朝着夏景生消失的位置放了一枪,无事发生。
现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夏景生冒头的一刻,石连长飞快地扣动扳机。
夏景生虽背对着石连长,可他似有所觉般,及时地偏了偏头,子弹从夏景生耳际擦了过去。
五发子弹,石连长一发没打中,他脸色极臭。
这时,有弟兄飞跑过来,轻声在石连长耳边说了什么。
石连长如同刺猬一般,瞬间竖起了全身的刺。
当夏景生拖着湿透的衣衫,来到石连长面前时,石连长却一下子拿土枪抵着夏景生的额头,吼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因为我命大。”被人拿枪指着头,夏景生却并不惊慌。
在他冷静的目光下,石连长心中的焦躁愈演愈烈,夏景生此刻的神情,和某个人奇异地重合了。
彼时,他拿枪指着麻明空,后者也是这样,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斥着他看不懂的悲悯。
石连长的指尖颤抖着,那扳机是无论如何也扣不下去。
“空哥大概……坚持不下去了。”石连长说。
很奇怪,明明在今天早些时候,他心里还充斥着对麻明空无尽的恨意,可到了这会儿,他的心就跟个破纸箱似的,刷刷地漏风。
“他得的什么病?”夏景生问。
“手足疮。”石连长颓然地放下枪,惶然一笑,“那些个苗医,全都看不好。”
“我能看看吗?”夏景生说完,石连长倏地抬眼。
他看着夏景生年轻的脸,不抱希望地苦笑。
“随便你。”扔下一句话,石连长转身便走。
第七十九章
夏景生见到麻明空时,后者阖着双眼,躺在床上。
麻明空身上的手足疮很严重,患处溃烂发炎,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夏景生皱眉看着麻明空居住的环境,说是宝塔连的二当家,实际上的居住环境却相当恶劣。
那么冷的天,屋里没有生炭盆,被褥也脏兮兮的,像是很久未曾替换。
夏景生忍下心头的疑惑,仔细替麻明空把脉。
只是很寻常的手足疮而已,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夏景生一面写着方子,一面再度对苗医的医术水平产生质疑。
这时,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麻明空的瞳孔有瞬间的失焦,他轻声道:“水……”
夏景生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壶里的水是凉的。
堂堂宝塔连的二当家,怎会遭人如此怠慢?
夏景生打开门,门外一个听候差遣的人都没有。
这时,床上躺着的人发话了:“你是谁?”
夏景生回头看了麻明空一眼:“给你治病的大夫。”
听到这个答案,麻空明面上并无欣喜之色,他淡淡地点头道:“劳烦替我拿杯水。”
“水是凉的。”夏景生皱眉。
“我习惯了。”麻明空浑不在意地喝下凉水。
夏景生看着麻明空的样子,愈发困惑:“你身上的手足疮长多久了。”
“旬月有余。”麻明空回答。
夏景生:“可有按方服药?”
麻明空:“服了的。”
夏景生:“可否将以往的药方给我一看?”
麻明空取出药方,夏景生仔细看着,所配的方子并无异常,的确是治疗手足疮的药物。
夏景生轻声道:“怎会如此,你平日里可有戒口?”
正说着,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宝塔连的弟兄端着饭食走进屋,将那木盘往桌上草草一放,粗声道:“麻明空,吃饭了。”
夏景生惊讶于送饭人的态度,麻明空却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了。
他刚要动筷子,便被夏景生摁住手。
“你疯了,鹅是发物,你疮伤未愈,怎可吃这个!”夏景生怒道。
难怪麻明空的病连日来不见好,他在吃食上没有戒口,常吃发物导致症状加重。
夏景生行医,最头疼的便是不遵医嘱的病人。
“放手。”麻明空面色沉静。
夏景生蹙眉道:“荒唐!石连长就这般由着你胡来?!”
“呵。”麻明空轻笑一声,“这酒糟鹅就是他让人送来的。”
夏景生愣住了。
麻明空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夏景生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夏景生:“此话……何意?!”
麻明空咬了一口鹅肉:“整个宝塔连,恐怕大当家是最盼着我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