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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孙闻溪正冲他张开双臂。
他不由地加快脚步,在众人的注视下,投入孙闻溪的怀抱。
第九十九章
离开的事一经定下,夏景生与孙闻溪马上着手准备。
苗寨中人虽不甘心,却也拦不住夏景生,双方算是相安无事。
临行前一日,彭田却忽然派人来请夏景生。
待夏景生来到彭田房中,只觉得房屋里的摆设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彭田今日只挽了个素雅的发髻,身上也穿得十分朴素。
见了夏景生,她恬淡地笑笑:“坐吧。”
小炉上烹着茶,正咕噜噜地冒着泡。
彭田房里的茶是枸杞茶,味道甜丝丝的,夏景生尝了一口,瞬间明白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儿时在家中,彭月也总爱煮枸杞茶,而彭田房间里的摆设,也很像彭月闺房中的摆设。
“可还喝得习惯?”彭田笑问。
夏景生摸不清彭田的意图,也没有回忆往昔的心情,他放下茶杯,正色道:“有话直说罢。”
“当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样的性子。”彭田摇头道,“半分情面也不留。”
夏景生沉默喝着茶,没有接话的意思。
彭田轻叹一声,单刀直入道:“你娘当年,是怎么死的?”
彭田的问话让夏景生怔住了。
顷刻间,夏景生戒备起来,眼含警惕地看着彭田:“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无论卷宗文案上记载你娘的官方死因是什么,那都是假的。”彭田话里含着惊人的信息量。
“你怎知是假的?”若是空口无凭,夏景生是不会相信彭田说的话。
只是当日在阴曹地府查阅生死簿时,彭月的死因的确有古怪。
如果只是寻常的车祸,生死簿中不该没有记载。
“这是历代苗姑身上背负的诅咒。”彭田说。
“诅咒?”夏景生只觉得,这小小的苗寨,藏着数不清的谜团。
剪不断,理还乱。
“景生。”彭田忽然开口道,“我们是血亲,如果有得选,我也不想逼迫你做不愿做的事。”
“寨中关于苗姑身负诅咒之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一旦成为众望所归之人,就没有卸下担子的权利,如果苗姑拒绝留在寨中,承担使命,必然会年纪轻轻,死于非命。”
“什么?!”夏景生的手一瞬间攥紧了。
片刻后,他冷静下来,面色冷峻道:“我不信,你们为了说服我留下来,还真是什么样的谎言都编出来了。”
彭田听了这话,却也不生气,她悠然地给夏景生续上茶水:“我说的都是真话,信不信由你。”
“这些日子,我也派人去打听了,你娘当年是被车撞死的,你还因此坐实了天煞孤星的名头,我说得没错吧。”
确实说得一点都没差,可彭田却补充道:“其实你娘,一早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彭月早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却将整件事情编排得如同意外。
夏景生心神颤动,拔高了声音:“我不相信!”
“你仔细想想,在你娘走后,你是不是被送到别庄,正式拜师学习道法。”“而这么些年,可有人跟你提过你娘的身份?”
没有,这些年来,夏景生一直以为,彭月就是一个普通的汉家女子,这个伪造出来的身份称得上无懈可击。
如果不是夏景生阴差阳错来到桂城,恐怕今生都不会与黑苗寨扯上关系。
若夏景生未涉足黑苗寨,他便会如常人一般,经历生老病死,根本不会面对什么大劫,什么苗姑,什么禁药。
“你娘是不想再让你走她的老路,可是景生,你还是来了……”彭田叹息道,“这就是你的命。”
夏景生明白了,如果他今日选择不留下,不当这劳什子大任,他日便可能死于非命。
诅咒如同一根悬在他头上的利剑,随时可能会落下。
“我听说,你极擅测算命理,那你可有想过,究竟什么是命?”
夏景生默然。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命,从小他便一直被人说是天煞孤星,这恶心人的命数一直跟着他,每当前路露出一点光亮的时候,命数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教他做人。
“你娘当年,就是不信命,才酿成这般惨剧。”彭田说完,静静地看着夏景生。
夏景生沉默半晌,开口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还是选择……离开。”
彭田愕然道:“什么?!”
她不相信,有人在知道结局的情况下,仍然选择离开。
“或许有一天,诅咒降临,我会死于非命,可那也比每天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要好。”
夏景生神情冷峻,眼中透出彭田看不懂的决心。
许久,她深吸口气:“有其母必有其子,当年你娘也是这么说的。”
彭田至今还记得,彭月一把把装着麦穗的篓框甩到背上,叉着腰笑道:“不自由,毋宁死。”
彼时,彭田还不懂这六个字的意思,直到彭月逃跑的消息传来,她才终于明白。
彭月去追求自由了。
“你不怕死吗?”彭田闭目道。
“怕啊……”夏景生应得十分坦然,“我还没活够,我有知心的爱人,想和他长长久久地走下去,现在的我无比惜命。”
“那你为何……不留下?”彭田困惑道。
“我想活着,却不想苟且偷生。”夏景生笑道,“若我留下,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可是……”彭田还想说什么,被夏景生出言打断。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
说着,夏景生不等彭田言语,径自离去。
留下彭田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中出神。
夏景生走得决绝,心下却并不平静。
他有种被命运戏耍后的无力感,难怪有人说,不要执着于事件背后的真相,有的时候被蒙在鼓里,还要幸福许多。
孙闻溪在溪边找到独坐的夏景生,见夏景生冲着溪水发怔,抬手将一小块石头扔进溪中。
溪面漾开一丝涟漪,孙闻溪笑道:“彭田说什么了?”
夏景生听着孙闻溪柔和的声线,心口一阵抽痛。
他努力地把杂绪抛开,面上挤出一丝笑容:“不过是寻常的挽留。”
孙闻溪早已拥有“夏景生牌”情绪雷达,夏景生一说话,他便察觉不对劲。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孙闻溪在夏景生身边坐下。
“没事。”夏景生又一次否认,他指尖发软,却还是紧紧地握住衣服一角。
许是觉得这般回答太过生硬,夏景生补充道,“彭田房里的茶我喝不大习惯。”
孙闻溪笑笑,就势转变了话题:“什么茶?”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题间风马牛不相及。
夏景生忽然郑重地看向孙闻溪:“闻溪,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怎么办?”
孙闻溪将人搂住,敲了敲夏景生的脑壳:“这里,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
“有我在,你想走哪去啊?你若走了,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来。”孙闻溪说完,温柔地亲吻夏景生的发顶。
夏景生张了张嘴,一个“死”字,忽然变得极难张口。
见夏景生没应答,孙闻溪好奇地去看他的脸:“怎么了?”
夏景生略微低头,躲过孙闻溪的视线:“我是说,我若是死了,你会怎么办?”
孙闻溪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夏景生背上轻拍了一下:“死字能随便说的?也不怕犯忌讳。”
夏景生鼻酸得厉害,却又被孙闻溪这一反应逗得有些想笑,哑声道:“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的?”
“我的爱人是个风水先生,是他让我知道,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不能用科学和常理来解释,我们要对万物抱有敬畏心。”孙闻溪的话说得一点没错。
可夏景生反倒愈发心酸,他闷声道:“你还没告诉我,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随你一同去。”孙闻溪说。
却没料到,夏景生听了这话,一下子直起身子。
发顶撞到了孙闻溪的下巴,两人都疼得倒抽口气。
这一下撞得可不轻,夏景生却顾不上许多。
他无比认真地看着孙闻溪说:“不可以!”
“不可以?!”孙闻溪怔愣片刻,失笑道,“那景生是想我续娶几房娇妻美妾,风流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