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1)

寂静的楼道里很快响起一阵“嗵嗵”声,是皮鞋踩踏在地砖上的响动。

方从缘沿着楼梯一层一层的跑,速度越来越快,二十多层楼梯像是万花筒般不断旋转。

直到廊道里有风呼啸而来,刮在脸上生疼,她游离的意识才瞬间回笼。

不知不觉间,她跑到了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空无一人,死寂的冷清。

沿着指示牌从负二层绕到负一层,又从楼梯走到出口,她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腿脚都开始发酸。

却在出口的关卡处被安保人员拦了下来。

保安像是查户口一样,问个不停,方从缘提不起精神来应付他,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

有车开进来,闸栏缓缓升起。

趁着开合的那一瞬间,方从缘猛地跑了出去。

保安还不等闸栏放下,便去追她,这人,鬼鬼祟祟的,实在是太可疑了。

“你,先停一下。”车主探头出来,喊了一声。

保安止步,有些莫名。

这是琼海市的一处高档小区,里面的住户大多非富即贵,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你追她干什么?”

“我刚刚在监控里看到她一直在停车场里晃悠,差不多晃了有个把小时,问她话,她又什么都不说,我害怕是哪家遭了贼。”

“王先生,你也知道的,快过年了,总会有人长了三只手,想不劳而获。”

王海坤安静的听他把话说完,才说,“你放心,我认识她,是这里面一个住户的女朋友,不是小偷。”

保安应下,又回头打望了一眼,刚刚那人已经跑的没影了。

而王先生,开着车一溜烟儿的走了。

过了一点,夜班车都已收班。

包包落在高扬的公寓,连放在兜里的手机也不知所踪,方从缘身无分文,干脆坐在公交车站旁傻等。

在等什么,她也不知道。

更深露重,她穿的不多,坐了没多久就扛不住,转而去了一侧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女营业员,在打哈欠。

听到进门时短促的提示音,身体闪了一个摆子后才出声招呼,“你好,欢迎光临。”

“不好意思啊,我没带钱,手机也掉了,我能在这里面坐会儿吗?”

高扬家的门安装的是密码锁,只要知道密码就能打开。方从缘打算在便利店里等着,一到天亮,就去拿回她的包。

“没关系,你坐。”

深夜的便利店很冷清,营业员在完招呼后又开始打瞌睡。

十月的琼海,空气又湿又冷,方从缘缩着肩坐在狭窄的板凳上,身体上的寒冷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hello,welcome。”机械化的提示音在良久的沉寂后再次响起。

凌晨两点多,有人走了进来。

“给我来包玉溪。”

没有回应,营业员歪着身子靠在墙上,似乎睡的很熟了。

王海坤又喊了一声,营业员这才支起脑袋,道了声歉后开始在柜台边上找烟。

“要软玉还是硬玉?”

“大成玉溪。”

“先生,那得麻烦你再等几分钟,我马上去库房里边给你拿。”

“嗯。”

营业员一走,便利店里又陷入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很快,店铺内侧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王海坤等的无聊,转身朝着出声处看了眼。

货架上花红柳绿,琳琅满目,而视线的尽头是一个背影。

头发不算长,但是很黑很浓密。

是他前不久才见过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

“……”

沉默,原本挺直的脊背在那人的注视下慢慢变得僵硬。

方从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海坤看她不说话,也不多问。心想她多半是和扬子吵了架,在使小性子,这些年方八-九的女孩子都是这样。

不成熟。

很快,营业员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两条崭新的大成玉溪。

熟练的撕开塑封袋,营业员正打算拆包装,王海坤叫住了她,“不用拆,这一条我都要。”

“再给她来杯热牛奶。”他手指着方从缘的方向,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嗓音。

“不好意思,先生,没有热牛奶了。你看热豆浆行吗?”

“行,来两杯。”

“那请你稍等几分钟。”

又是等几分钟!王海坤颇有些不耐的皱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掏出钱包刷了卡。

“谢谢你,王先生。”

方从缘已经从角落里走了过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深秋的寒意。

“没什么,一杯豆浆。你也请我喝过一杯。”

将整条香烟放在柜台上,王海坤接过营业员递上的两杯豆浆,很自然的递给她一杯。

“谢谢。”

豆浆很烫,方从缘抿了一小口就不喝了,捧着暖手。王海坤也没喝,转而拆了一包香烟出来点上。

点完火,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又抽了一根烟递过来。

“不用了,我不抽。”

王海坤叼着烟蒂,把那根烟又放了回去,这才匀出一只手来夹烟,“和扬子吵架了?”

“没有。”方从缘的态度是少见的冷淡,她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些什么。

王海坤睨了他一眼,也不再言语,等豆浆稍微放凉了点,他将手中的烟一手掐灭,几口喝完豆浆,就翩然而去。

他一走,属于这片都市的夜晚似乎才刚开始。

从凌晨两点直到清晨五六点,不间断的有人出来购物,除了香烟,更多的就是安全套。

浮华而混乱的夜生活。

等到上午十点,方从缘离开便利店,去公寓里拿包。

害怕遇到高扬,她并没有直接输入密码,而是敲了几下门,确定没有人应,才开门进去。

公寓和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沙发上压出来的褶皱因为良好的弹性已经恢复了平整。

只有茶几上混乱一片。

有已经干涸的淡黄色水渍,还有一些透明色的液体,像是酒。

烟灰缸里积满了烟头,光洁的地砖上洒下了不少烟灰。

仅仅是这些支离破碎的场面,方从缘也能想象出高扬昨晚坐在这里吞云吐雾的模样。

她也说不清她对高扬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是利用,又不尽然。

是爱,也谈不上。

方从缘无力的甩头,妄图把这些纠结复杂的情绪抛出脑海。

布包和手机完完整整的放在沙发上,一看就是有人收捡好的。

高扬好似料定了她早晚会回来一样。

方从缘打开手机,里面有一条短信,是今早八点编辑的:缘缘,等你考虑好再联系我。

考虑什么,已不言而明。

方从缘呼吸一滞,似乎是直到昨夜才猛然惊觉,成年人的爱情游戏从来就不是单纯的精神交流。

爱与性,是不可分割的。

握紧手机,方从缘走出了这座高档小区。

不知道是不是彻夜未眠的缘故,她的脚步有些虚浮。

此时的天是灰蒙蒙的,不过二十多层的高楼在雾霾的阴翳下都仿佛高耸入云。

在寝室里浑浑噩噩的睡了一个周末后,周一的早上方从缘等到了燕大的面试结果。

寝室里的网速很慢,也有可能是查询的人太多,方从缘足足刷新了五六遍才能看到最后的录取页面。

燕京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经济学。

并不是一开始报考的金融系,她被调剂到了稍显冷门的经济学。

旁边潘霜眼巴巴的守着,一看到结果立时高兴的鼓掌,“缘缘,你太厉害了。”

蒋优也道了声恭喜。

方从缘看着眼前的录取页面,眼中却猛然升起一股涩意,清晰的网页很快就变得模糊。

“缘缘,你看你,都喜极而泣了。”潘霜笑她,从一侧的桌上拿了抽纸给她擦眼泪。

方从缘默不作声,任由泪水流淌。

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拼命,最后都只是考了个不上不下的琼海大学。

上了大学,她终于凭借自己的毅力夺得了第一,收获了久违的喜悦和自信,可是燕大的面试结果就像当头一棒,一下就把她从美梦中敲醒。

哪怕她费尽心思地去和章祖德教授套瓷,却可悲的连金融学的门槛都踏不进去。

从始至终,她也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她的付出可以缩小差距,可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弥补天赋的不足。

桌子上沾湿的白纸团堆了十来个,潘霜开玩笑,“缘缘,你是不是林妹妹转世啊?泪水流都流不尽。”

“没什么,就是太高兴了。”

太伤心这样的话如果说出口,听在别人的耳中难免变成矫情。

方从缘深吸一口气,抽出卫生纸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等情绪彻底的平复过来,才给高扬发了“失联”几天以来的第一条短信:扬哥,我考上燕大了。

没有回电,也没有回信。

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高扬的傲气,她早就深有感触。

因为保研的面试大多都在这两天出结果,上职业规划这门课的时候,张教授还专程在课间问了方从缘,保上了没。

听她说考上了,张教授也很高兴,甚至戏言,燕大金融系的副主任是他师弟,让方从缘以后尽管去找他交流,报上自己的名号就行。

方从缘笑着应下,又和张教授交流了一些“挑战杯”中期报告的细节,态度一丝不苟。

哪怕现在没法去金融系,但是章祖德教授毕竟是金融届泰斗,她给张教授留下一个好印象,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早上的课匆匆结束,下午又去上了一节法语课,方从缘心里记挂着高扬的回音,上课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下课,就被法语老师训了几句。

“就算上了燕大,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好好学,不要觉得自己小有所成了就开始骄傲,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戒骄戒躁,脚踏实地才是最紧要的。”

长篇大论的一通话。

方从缘低头不语,觉得法语老师的话说的过重了,她只是走神而已。

女老师皱眉,想再说她几句最后又闭上了嘴,收拾好讲义,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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