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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情绪一下子消沉得特别明显,老人在一旁感受最深,心头涌上一股愧疚之情:哎,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老人看了看小盅里只剩了半个狮子头,幽幽叹了口气:算了,只剩半个了,还是吃了吧。

王睿宁本见老人动作,身子“腾”一下坐直了,紧张期待狮子头被还回来,谁知道,老人叹了口气后又自顾自吃了起来。

他满满的期待霎时如漏了气的气球似的“哧溜溜”泄了个干净。

正当时,又一股酸酸甜甜的浓郁香味从门口处飘过来,他“腾”一下转过头,看着仆从们一个个分别端进来一个大托盘,上面的吃食用食盖盖着,看不清模样。

但他肯定,这道菜一定好吃!

不动声色间,他放在腿边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屏住呼吸,饱含期待地盯着仆从动作。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盯得仆从总觉着哪里怪怪的,怕自己出了岔子,赶紧将托盘放在桌子正中间,一边揭开食盖,一边说道:“这是松鼠鳜鱼。”

说罢,仆从带着食盖与托盘匆匆退下,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而王睿宁看见这份松鼠鳜鱼后,笑了。

一桌只有一条鱼,大家一起吃,他再也不用看着别人吃而自己咽口水了。

他原本很是遗憾没能吃上狮子头,但松鼠鳜鱼在颜值上彻底愉悦了他。

整条鱼身是许闲香下了大功夫改刀做的,一条鱼被改成了108个如蒜瓣差不多模样的部分,之后再入油锅炸制定型,乍看过去宛如一朵硕大盛开的菊花,淋漓尽致地展现鲜花绽放之美。

而鳜鱼鱼头和鱼尾的部分,并非像其他鱼类菜品一样,干巴巴地躺在盘子里毫无生气。它们极具灵性,竟有一种难言的动态美感,一头一尾向上微微翘起,形成一种前呼后应的和谐美。

再有鱼口微微张着,整条鱼此时此刻像极了可爱的小松鼠张着嘴,茫然中尽显懵懂有趣,鱼身上淋着橘红的酱汁,与青花瓷盘的白一红一白中对比鲜明,更为这道菜增添了几分色彩美和形态美。

众人看着眼前的这道松鼠鳜鱼,心头默契地涌上了一个词:鬼斧神工。

他们从未见过能有人将鱼的形态做到这般极致的模样。光看到鱼身,似乎就能想象到掌勺人出神入化的刀工,行云流水间没有任何迟疑和拖沓,每一道都美在点子上,恰到好处。

他们久久看着,忘记了下筷子。

没人想破坏这份形态美。

酸中带着的甜香在屋子里愈发浓郁,觥筹交错的室内慢慢安静下来。最后,坐在上手的老人发话了:“动筷吧。”

大家才仿佛从沉静的氛围中抽脱出来,朝着那道松鼠鳜鱼下筷。

如果说,狮子头改变了他们对宴席的看法,那么松鼠鳜鱼彻底惊艳了他们的味蕾。

香浓粘稠的番茄汁裹着炸好的鱼肉,一筷子下去里面翻白的鱼肉瞬间露了出来,汤汁顺着缺口缓缓流淌,将那份白嫩的鱼肉包裹着,整条鱼又恢复了最初鲜亮橘红的样子。

如果忽视那个缺口的话。

鱼肉被处理得极好,将其放入口中的时候,鱼刺会被第一时间被察觉而后剔除,接着任由浓郁香稠的番茄汁轻袭自己口中的各个角落,酸中带甜,恰恰缓解了油炸鱼肉的腻与腥气。

当番茄汁顺着喉管缓缓入腹,牙齿轻咬着炸后的鱼肉,外面一层鱼肉焦香四溢,醇厚的香气在唇齿间悠悠晃荡,蓦地令人睁大双眼。

咬去外层的鱼肉,内里鱼肉又香又滑又嫩,鲜到了极致,这种纯粹原始的鲜香与番茄汁的浓郁明明是截然两种不同的滋味,这会子竟然意外和鸣,在口中肆意舞蹈,唤醒了对食物那份天然的渴求,在不经意间惊艳了味蕾。

他们再找不到其他的溢美之词来形容这道菜,所有的惊艳与赞扬统统变成了朴实无华的两个字:

好吃!

唯一能证明这一评价的,莫过于他们手中不停歇的筷子。众人忙着一口一口吃鱼,怕晚了一步就少吃了一口,原本还有些放不开的人,美食当前,再没了先前的顾忌。

王睿宁方才没吃上狮子头,这会子正对着松鼠鳜鱼大快朵颐,吃得欢乐无比。

而一旁的老人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幽怨了。

原来,他刚才一口气吃了两个狮子头,胃里吃得胀胀的,现下这道松鼠鳜鱼刚吃了两三口就再也吃不下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鱼肉一点点变少,自己却无法解馋。

失算了……

早知道……哎……

老人幽幽叹了口气,幽怨地瞥了王睿宁一眼。

王睿宁听着自家爷爷叹气,夹鱼肉的手微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先将鱼肉放进碗中,而后转头问:“爷爷,是鱼肉不合胃口吗?”

老人:“……”

老人深觉这句话似曾相识,怕被王睿宁套路,瞥了他一眼道:“你觉得不好吃?”

王睿宁一听,心底猛地一颤,虽觉着不太可能,但还是怕之前的套路再次上演,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赶忙答道:“好吃好吃。”

他把碗中的鱼肉一口全吃进去,动作太急,差点被鱼刺卡住,急得他忙咳嗽了几声,脸色因剧烈咳嗽而发红,好在鱼刺有惊无险地吐了出来,他才恢复正常。

老人等他恢复过来,淡淡说:“你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王睿宁讪笑着喝了一口汤,没有说话。

老人没好气哼了声,又看见仆从端了最后一道菜上来——菊花豆腐。

这道菜说是菜,也可算作汤。

被切得粗细均匀的白嫩豆腐丝如同一朵娇美的菊花在透明的高汤中徐徐绽放,水波荡漾,愈辰得豆腐丝柔柔软软,随着清风徐来,漾开在水中的豆腐丝丝缕缕地颤动着,显露菊花的柔美与精致。

如凝脂般的豆腐在碗中盛放,只让人觉着精致得不得了,甚至连想拿汤勺拨弄一下都要迟疑半分,恐怕破坏了这份精致而梦幻的美好。

更别说,化成菊花瓣的豆腐丝与那透明的汤水是一起的,它轻轻在汤水上展现这份不可思议的美好,却又在无意中与之保持着一种恰如其分的疏离,看着要化在融在汤里,却又保持着完整如初的样子。

美好梦幻。

大家再一次看着一道菜枯坐良久,不忍下手。

这回老人也没催促,他目光凝结在这朵菊花上,默默出神。

其他人不舍得喝的,开始和旁边人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是谁掌勺,这三道菜一道比一道精致。”

“是啊,跟真的似的,下回家里办宴会要也能有这样的菜……”

“你想得挺美的,敢问知府借厨子吗?”

“怎么不敢,知府大人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那你去试试?”

“哎,你让我去我就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

不过那人还是去了,起身走到王睿宁旁边,恭敬地朝老人和王睿宁敬了杯酒后,不太好意思问道:“请问,府上做出这几道菜的厨子可否借下官一用啊?”

王睿宁一愣,心道这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一个厨子的事,正要回答时,老人在一旁已接道:“不是不能,只是我们做不了主,这位并非府上的厨子。”

王睿宁茫然看向自家爷爷,一头雾水。

他怎么不知道?

准备宴席的竟然不是自家的厨子?

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意外。

刚才沉浸美食里,自然没多想,现在一想,自家厨子哪一个是能做出这些菜的。

且他刚才听着,分明觉出了爷爷对那位厨子的维护之一。

难道是她?

一个娇小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毕竟,前不久自家爷爷看到一道香辣田螺后的失态,第二日又让那个不孝子带着专门去了百味小食。爷爷对百味小食掌柜的另眼相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如此一来,他脸上已没了茫然,心中已有了些了然。

想通这些关节,他对这个来接人的下属道:“确实不是府上的厨子,我们做不了主。”

那人只好死心,悻悻地回到座位上去。

他一回来,身旁的人赶忙凑过来问:“怎么样?借到了没?”

那人垮着脸:“不是知府家的厨子。”

旁边人问:“你怎么不让帮着引荐一下?”

那人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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