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荔枝07-16(1 / 1)
“我高兴,想笑就笑了,还得经你盖章批准?”
侧对着沈荔的男人,穿着件湖蓝的滑雪服,护目镜罩在脸上,声音里带了点不甚明显的笑意。
沈荔却几乎能想象到,雾棕玻璃片下那双眼,该如何同月牙弯弯。
“有什么可高兴的,又不是看见你白月光了,不就是笑话人家吗?”
“郑浩南。”顾停把滑雪杖往雪地里一插,似笑非笑:“你对我撒火有用吗?跟你初恋结婚的又不是我。”
一针见血。
郑浩南捂着心窝,痛心疾首道:“故意的是吧?可怜老子看你最近心情不好拉你出来散心,一片好心喂了狗!”
顿了顿,“狗都知道报恩!”
顾停只笑。
拔起滑雪杖,玩笑似的敲在郑浩南脚底下踩着的雪橇上。
对方却没有什么反应。
傻子一样愣愣地盯着某个方向。
然后一把扯下护目镜,眯起眼细细瞧了半晌后,不确定道:“……沈荔?”
“?”
顾停僵硬地转过头。
沈荔两手撑着上半身,坐在雪里,发丝略微凌乱,凉飕飕地盯着他。
顾停:“……”
那一刻。
空气好似随着这漫山的冰雪一同冻住了。
大约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步碰上她。
顾停的脑子停转了几秒,缓缓复工后,他唤:“沈荔……”
沈荔面无波澜。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半个月以来,对顾停说出的第一句话:“爪、巴。”
顾停:“……”
他蹙了蹙眉,把滑雪杖往边上一丢。
踩着雪朝沈荔走去。
全然不顾沈荔一脸“我今天就是冻死在这也不会让你扶”的,视死如归的神情。
没等他靠近,半路杀出个滑雪教练。
将近两米的个儿头,滑雪服下隐约可见紧绷的肱二头肌,抓小鸡子一样一把拎起沈荔。
往地上一戳。
沈荔:“……”
“妹妹,怎么也没人管你?这帮人,收钱不干活。”
男人手劲出奇地大,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抓得沈荔手腕微微泛酸。
“谢谢。”沈荔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扯了扯唇角:“我没有找教练。”
“哦。”男人取下护目镜,一双眼满是精明,“那要不,哥哥教你?”
“不用了。”沈荔蹙眉,眉间泄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我也没有哥哥。”
不知是否是那抹厌恶。
触碰到了男人某根敏感又卑劣的弦。
他挡住沈荔离开的路,语气不善:“别这么薄情嘛,占用哥哥一个小时,也就花你一天的工资而已。”
“……”
沈荔安静了几秒,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男人恶劣的笑容。
“一个小时,一天工资。”她平静地重复这句话,扬了扬唇:“倒不如花同样的价格叫只鸭,还能,服务一整夜。”
“……”
男人晃了晃神,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一把拽住沈荔的马尾辫:“臭婊——”
脏话没能说完。
抓着沈荔辫子的手,也没来得及用力。
似乎有什么东西。
破空划过。
掀起一层、覆在最上面的薄雪。
沈荔眼中溅进了几粒冰冷的雪碴。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看见顾停挡在跟前。
湖蓝色的滑雪服上沾了些雪泥。
顾停握着滑雪杖的一端。
另一边的尖端。
停在男人眼珠里,最黑的那一点瞳仁前半寸的位置。
他的声线冷硬,眼中像积蓄着一场暴风雪。
“撒开。”
男人似乎被他吓住了,愣愣地松开了手。
顾停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卧槽。”郑浩南回过神,小声骂了句脏话,淌着雪三两步跨了过来,握住顾停的手往回拽:“兄弟,冷静点。”
顾停不为所动。
眼底黑浪涌动,积攒的戾气,正蓄势待发。
“这他妈的……”
郑浩南从小学跟顾停不打不相识开始,跟他做了十几年的朋友,还是头一遭见到他这副模样。
他也没招了,束手无策地看向“始作俑者”。
“沈荔、沈荔。”
郑浩南被冻得打了个喷嚏,瓮声瓮气地叫着沈荔,不敢松手,生怕这一撒手顾停就得进局子。
焦灼道:“赶紧劝劝啊……”
沈荔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停。
她看不到他的眼。
却能感受到顾停的盛怒。
沈荔思绪一片空白,盯着顾停滑雪服帽子上沾的那块雪泥。
刚好在她的脸跟前。
呼出几口白气的功夫雪就融了,滴答滴答往下淌着泥水。
沈荔拍了拍顾停的帽子,小声叫他:“顾老师。”
这一声“老师”把顾停叫得懵了一瞬,他侧眸看着身后的沈荔,眼中的阴郁消散了大半。
“什么?”
“你帽子都脏了,咱们找个水池洗洗吧?”
“不用。”
“可是。”沈荔用手蹭掉了那块泥,然后摊开手心,巴巴望着顾停:“我得用。”
“……”
“行吧。”
顾停松开手。
雪杖直直砸进雪地里。
男人终于松了口气。
迟迟地挽了下尊,朝两人离开的背影比了个国际通用手势。
郑浩南瞥他一眼,没吱声。
满脑子心碎的声音。
他拦没用,沈荔卖个乖就把人劝住了。
这他妈。
重色轻友的玩意。
十年兄弟都是假的!!
洗手台前,沈荔安静地用凉水冲洗着掌心的污渍。
时不时侧眼偷瞄一眼身后靠着墙根的顾停。
静谧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哗哗”的流水声。
沈荔甩了甩手,关掉水龙头,透过嵌在大理石墙壁里的镜子,悄悄打量着顾停。
甩在镜子上的水珠顺着光滑的镜面缓缓下滑。
刚好停在顾停喉结的位置。
他靠着墙,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摸出根香烟,弹开打火机的盖子,微微弯颈,噙着烟在火焰上停驻片刻。
稍待片刻。
呼出口浓浓的白烟。
隔着玻璃和烟雾两层防护罩。
沈荔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顾停。
沈荔少年时一直认为,顾停的长相和他的性格应该调一调。
笑起来分明眼尾微扬,如两弯月牙一般,漆黑的瞳孔望着你,看起来丝毫不具攻击性。
可惜本人,却锋利的像一把剜肉剔骨的刀。
等再大些,譬如现在。
到了能欣赏成熟美的年纪,沈荔惊觉,顾停的长相其实有些偏向小说里描写的那种——
斯文败类型男主。
只要。
戴上细框眼镜。
再闭上这张贱嘴。
就完全一致了。
而他但凡开口说句话,就整个垮掉。
也是直到今天。
沈荔才从顾停身上,找到那点败类独有的犯罪因子。
似乎在他体内潜藏已久,蛰伏于黑暗中,等待着某根引线点燃的瞬间。
这样的顾停,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和人民教师这个职业格格不入。
甚至可以说是。
背道而驰。
一根烟将要燃尽,指尖弹了弹烟灰。
顾停抬眸,室内温度升高,镜面上蒙着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伸出食指抹了两下,露出沈荔的眼睛。
“顾停。”
沈荔突然唤他。
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自重逢以来,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会选择当老师?”
顾停轻哂了声:“你以为呢?”
“我以为……”沈荔眨了眨眼,那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似乎推着她回到了高二春天。
她最喜欢顾停那一年。
“是因为我。”
说完,沈荔屏住了呼吸。
安静等待顾停的回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顾停垂下眼,把最后一截香烟捻灭。
火星溅在手背上,顾停毫无察觉。
却似乎烫进了沈荔眼里。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听见他说。
“你觉得因为什么。”
“那就是什么。”
于闻声找到沈荔时,她和顾停在休息室里坐着。
冗长的木椅。
一个在左下角,一个在右上角。
怕不够避嫌似的。
彼此还背对坐着。
总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顾停脚踝搭在膝盖上,双手后撑,标准的大爷姿势。
但正对着休息室入口,就有点看门大爷的意思了。
于闻声无视顾停,遥遥唤了一声:“沈荔。”
顾停掀了掀眼皮,颇有些审视地上下扫他一圈。
那目中无人、又闲闲散散的模样。
颇有些,闲花野草找上门时,正室的高傲姿态。
两条长腿往前一伸,挡住了唯一一条通路。
“她呢。正忙着害羞,没空搭理你。”
挑唇笑了笑
撩人的眼尾,又没有一丁点正室的端庄。
反倒像,外面的花丛走一圈,招惹上身的狂蜂浪蝶。
“害羞”的沈荔听见动静,回头瞄一眼,快步走过来:“于经理。”
神色平静,笑意浅淡,哪有半分害羞的模样。
“我有点累,滑不动了。你们玩,不用管我。”
于闻声点点头:“你没事就好。”
边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顾停。
狂蜂浪蝶哪受过这种质疑。
立刻给自己挽尊:“小姑娘呢,脸皮薄,内敛。”
沈荔:“你在说你自己吗。”
顾停:“……”
于闻声:“那待会到饭点我喊你?”
沈荔点点头,滑雪场传来吵人的嬉闹声,她透过玻璃窗看见那几个滑雪教练凑成一团,正堵在入口处招揽学徒。
沈荔的眉心不易察觉地微蹙了下。
随即变得犹豫起来。
一片阴影突然笼在身上。
随之靠近的,是拥面而来的冰泉气息。
顾停和她的视线保持一致,也看着窗外的那群人,眉心又涌出些隐隐的戾气。
“团建也不事先打听清楚,找的什么破地方。”
话是冲着于闻声说的,后者不甚在意,低头拍了拍手套上的雪:“一般,团建这种活动都是公司策划来做的。”
顾停:“……”
顾停看一眼沈荔,轻咳一声:“那就是,滑雪场管理不善的问题了。”
“不过呢。”于闻声笑了笑:“这回方案是我做的。”
顾停:“……”
难得见顾停吃瘪。
沈荔没绷住,抿开一个浅淡的笑。
顾停垂着眼看她,突然问:“沈荔,我放你家那瓶辣豆腐,是不是快过期了?”
“……啊?”
“我去你家拿。”
“……现在?”
顾停点头,斩钉截铁道:“现在。”
“……”
沈荔瞧着他,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轻抚着额角,无奈地叹息一声,抱歉地看向于闻声:“不好意思啊于经理,你看这人事事儿的,要死要活地就得现在吃,雾差不多也散了,麻烦你帮我跟小刘她们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于闻声张了张嘴。
到底也没拦下她,温声笑了笑:“好。”onclic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