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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温窈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很是破败的凉亭。

她很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趴在石桌上睡着,带着一身疑问起身四处看了看。

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是每个宫殿都走过,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在宫里,只是这里是哪个宫殿,她并不知道,她也很确定,自己从没来过这个地方。

走出凉亭,她寻着一个方向,想着找个宫人问问。

结果越走,越荒凉。

看着破落的墙头,荒废的宫殿,温窈眉心动了动,就在她要转身换个方向去寻人时,隐约听到一段细小的哭声。

她停下脚步,又仔细听了听。

真的有人哭。

而且听着还像是个小孩子的哭声,一边哭,还在一边喊人。

不知怎的,听到这哭声,她心尖莫名一抽,只顿了片刻,便朝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那是宫殿最深处的一个小宫室。

打眼瞧着就很简陋。

小宫室的门没有关,只是半掩着,她轻轻推门进去。

因为不通风不向阳,小宫室内阴暗潮湿,和外头阳春三月的天,如同两个世界。

屋内矮小的床榻旁跌坐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男孩,正低着头抽噎。

小男孩应当病了,露出下半张脸毫无血色,他像是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这会儿正抽噎着揉自己被摔疼的腿,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包着泪花,要哭不哭的,气息微弱地喊着一个名字:

“小东子……”

小东子?

是谁?

温窈接管后宫后,曾看过宫里名册,并没有看到过有一个叫小东子的宫人。

疑惑只有一瞬,她很快就抛到了脑后,因为那小孩子还在地上坐着,她忙走过去,想把他抱回床上。

她走得很快,再加上这个房间不大,三两步就走到了床前,只是当她弯下腰,手伸出去时,却并没有碰触到小男孩。

她的手,从小男孩身上穿了过去。

温窈一愣。

就在这时,小男孩抬头。

看着他熟悉到几乎刻进骨子里的眉眼,温窈呼吸都窒住了。

容、容翦?

幼年时期的容翦?

她手伸出去,想在他脸上摸一摸,却没有触感。

只能隔着空气描摹他眉眼的轮廓。

幼年容翦很难受,不知道是病的,还是疼的,眼泪哗啦啦就落了下来。

温窈:“……”

小容翦哭了一会儿,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也不喊小东子了,扒着床沿费力地往床上爬。

应该是摔得很疼。

再加上,实在太小了,看身形只有两三岁,他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爬上去。

温窈想帮他,偏生触不到也摸不着,急地团团转,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碳火上炙烤,疼的她呼吸都几度窒住。

小容翦爬了一会儿,实在爬不上去,也实在累了,干脆放弃继续爬,就靠着床,坐在地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摸又摸不到,抱又抱不成,她不住跟他说,地上凉不要睡,可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到,根本喊不醒睡着的小容翦。

她转身急急忙忙出去,想找人来。

但走了大半天,都没找到一个人。

她实在不放心,只能又折回来。

小容翦还在睡,应该是在发烧,睡着了都很不安生,小脸也慢慢由惨白,染上潮红。

幸好,没过多久终于有人来了。

是个十来岁的小太监。

小太监看到主子在地上坐着,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过来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嘴里还不住碎碎念。

“小东子回来迟了,主子你没事罢,奴才刚去求来了药,等会儿吃了药就好了。”

温窈快步走到破桌子旁,看了眼刚刚小东子放下,宣纸随手包的药材。

虽然不多,但确实是清热的药。

小东子把人抱回床上,盖上破被子,又匆匆跑过来,拿了药就跑出去煎药,直到小容翦喝了药,到下午情况好转了些,温窈一颗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冷静下来后,温窈就明白了,这是容翦的童年。

容翦幼年凄惨,书里有一句话概括过,她也曾宫人隐晦的提起过。

其实不用旁人说,她都能想象得到,一个没有母妃庇护,又不得父皇喜欢,在冷宫里长大的皇子,会过什么样子的日子。

她想过,且不止一次想过,每次想,都会很心疼很心疼。

但现在亲眼看到,她才知道,原来容翦小时候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那是一种她无法用语言能形容的心疼。

她就以这样的形式,在容翦身边待了很久。

看着他病好了,能跑能笑了。

看着宫人欺辱他。

看着花开了又谢,他还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开心地跟小东子分吃一碟不知道谁施舍的桂花糕。

看着他被宫人污蔑,指责,小东子为了护着他,不住磕头求饶,而他看着小东子满脸的血,惊慌大哭。

温窈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有罪,任何人都可以来审判她,而不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些,却无能为力。

小东子伤得很严重,血流不止,欺辱他们的宫人一哄而散,没人管他们,小容翦怕极了,他去找太医,可是那些宫人怕这事闹大,再加上,小东子不过是一个死了都没人看一眼的小太监,就拦着容翦,不让他去。

“一个冷宫的贱奴,死了就死了,哪里配请太医看诊?”

这是那些宫人回应容翦的话。

容翦要硬闯,要去找太医来给小东子看伤,被宫人狠狠推了回来,摔倒在地。

温窈又气又心疼,任凭她气得吐血,都只能干着急。

小容翦从地上爬起来,原本清澈童稚的脸,在这一刻染上了疯狂,他捡起一块石头,拍到自己脑袋上。

啪一声。

血便顺着额角往下淌,映的他小脸格外惊心。

他看着那些宫人,一字一句地道:“我流血了,我可以去找太医么?”

那些个混账东西被他吓到了。

虽不得宠,可到底是皇子,真出了什么差池,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人便去找来了太医。

小容翦终于又笑了。

因为小东子敷了药很快就好了。

虽然脑袋很痛,留了个疤,但他又恢复了天真活泼的样子。

直到一年后,小东子病了。

本来入冬天就冷,他们又没有新冬衣,也没有炭火,屋里冷得像冰窖,还吃不好,为了让他保暖,吃饱,小东子把所有的东西都紧着他,就病了。

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天,小东子死了。

从那以后,容翦就很少笑了。

没有人再给他安排宫人伺候他,他就自己一个人。

有时候他会偷偷跑出去,躲在一旁,看别的人一起说笑,一起玩,等再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

那天,是他的生辰。

他一整天都很开心,但入了夜,他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

温窈在他身边待了三年。

看了三年,疼了三年。

一颗心都疼麻木了。

可这会儿看着小小的容翦躲在被子里哭,她还是没能抗住。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去掀被子虽然知道是徒劳。

意外的是,这一次,被子竟然被她掀起来了。

哭得满脸泪的小容翦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惊讶地看着她。

温窈:“……”

她只愣了片刻,便本能地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

小容翦像是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脸开心地看着她:

“你、你是谁啊?”

他带着哭腔的嗓音,哑声追问。

温窈心疼极了,根本开不了口。

虽然没得到回答,但小容翦很高兴。

因为他能从她的表情和举动里看出,她对自己没有恶意,而且好像很关心自己一样。

只是,她是怎么进来的呢?

门他插上了啊?

蓦地,他挂着泪珠的眼睛一弯,笑着对眼前这个很漂亮的姐姐说:“我叫阿澄,你是天上来的仙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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