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着迷_38(1 / 1)

桑保国生前没有留下什么珍贵的东西,死后就更别提。

一些简单陈旧的遗物被悉数放置在一个黑色的皮箱,而皮箱被细心的舅母摆在不经常使用的临时客房。

晚上桑渴趁着舅母不注意,找到了那只箱子,并且将它拖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不急着打开,只是将箱子安安静静摆在墙角落,而她自己则乖乖窝在书桌前的椅子中,双臂交叠抱着膝盖。

窗户没关,七楼,位置不高不低,窗户上面是不久前特意装改的不锈钢铁栏。

有小夜风打湿女孩子的鬓边,碎发扎进了眼睛,有点痒,她揉了揉眼。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树梢风动,迷人的晚间。

桑渴看一眼窗外再看一眼黑沉沉的皮箱。

最后深呼吸一口,她将脸埋进双膝。

失眠的夜,纸生窝在床边小窝里打鼾,Dawn打给她的电话刚挂断没多久。

黑箱子打开了一半,静静躺在地上。

桑渴跪在地上,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部倾倒了出来,再一件一件分好类。

党/徽,旧原子笔,旧皮带。

这些东西就跟爸爸的眼纹一样旧,死的时候他才四十岁。

最后桑渴躺在父亲军绿色的旧衣服上,用衣服袖子包裹住自己,幻想着正跟爸爸呆在一块儿,父女俩相拥取暖。

她贪婪地休憩了一会,手指冷不丁在大衣内衬的口袋里触碰到了硬物。

她眼神稍动,慢慢将那东西抽出来。

蓝皮封面,年岁很深,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指纹还有裂痕。

那是桑保国遗留下来的曾用来记录开支的小簿子。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近十年来他所有的收入和支出。

桑渴手捏着小簿子,眼神死寂得像是一片泥沼。

指针已经驶向凌晨一点,万籁俱寂。

跟小簿子对视半秒后,她开始面无表情地翻页,机械地翻页。

膝盖跪在地面,磕疼了,就换一边。

可是越往后翻,关于进账的记录越来越少,反而变成全是支出。

桑保国在得知自己生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继续工作,因为一开始是良性的肿瘤,不过后期恶化了。

当年化工厂为了造一批竞争量多的料子,竟然不惜违规使用化学物品,过程污染还有辐射严重,‘不奸不成商’,为了获取最大效益,还非法敛财、以至于贿赂、贪污。

九几年那会儿,去那里做工的人很多,大多都是一些当地的还有周边城镇的人。

没有合同,没有保险,只有看似很划得来的报酬。

可是那些东西有毒,身带无法逆转的毒。

年轻时遭受的罪,在身体上留下烙痕,终于最后还是有所应验。

零三年,桑保国偶感身体不适,去医院体检。

领他检查的护士是他中学时期的‘初恋’,帮他化验血液的医生是他中学的同学,跟考上重点高中而因为家庭原因被迫辍学的他不一样,他们都在将来也就是现在有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

那天尴尬的事情是一连串来着的。

诊断书被带外婆看脊椎的裴行端捡起来,但是被定义为良性的肿瘤似乎并未令桑保国绝望,只是拿着化验单子的手,颤成了筛子。

这是这天,阴云密布的天色里第三个他认识的人,撞破他的狼狈。

可小裴是个好孩子,他一直都这么觉得。

并且沉稳的男孩子答应了,会替他保密,这样一来,小渴就不会知道。

桑保国不仅不觉悲伤,他甚至难得地觉得这份压抑得到了分享,而非那么孤单绝望。

小裴,是个好孩子。

由良转恶是慢慢累积的,说来也怪,这些年来他满怀乐观的度过每一天,甚至身上都没再有疼痛的感觉,可是那病,就是恶化了。

每天看着活蹦乱跳的女儿,桑保国恨不得一天拆成三天来过。

但是一切都像是天意。

病情恶化的原因许是他夜里睡在颠簸的公路上,冷风激的缘故。

桑渴一页一页的翻,翻爸爸的手迹。

簿子越往后,不是开支了,倒像是记录他短暂一生的轨迹。

“小裴是个好孩子,可惜...”手笔凌乱。

桑渴一动不动盯着那两个字:‘小裴’,她心里一抽,眼睛像是钉在了那两个字身上。

“姑娘要高考了,医生告诉我,我这个得动手术。”

“我不想动,动了姑娘要哭。”

“三年前的事,小裴他居然一直记到现在,他答应我保密。”

“姑娘说牛轧糖好吃,明天去给姑娘买。”

“想姑娘了。”有些字明显有些潦草,像是写完立马就被催促着出车发货一样。

都是一些临时记录的琐碎句子,在医院,亦或是在奔波的途中。

桑渴抬头,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小裴?裴行端吗。

为什么要提到他?

还有,三年,他竟然三年前就知道这一切。

为什么他要怜悯那个胆小可怜的父亲,没有那笔钱,他就不会死,相反他会亲眼看着女儿高考,还能撑到她查成绩,甚至还能看见她去念大学,然后在某个温馨吃饭的夜晚,懦弱的父亲,亲口告诉无知可笑的女儿,他生病的真相。

而不是,而不是像这样!

她不要。

不要。

桑渴用牙齿死死咬住胳膊,强迫自己不哭出声。

真相一点一点的复原,也抽丝剥茧般地将隐秘的地带暴露在外。

原来,他早就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既然他替爸爸瞒了那么久,那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那一天,让那个女生,让那个漂亮的、他喜欢的女孩子亲口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小恶魔就是小恶魔,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改变。

就是想亲眼欣赏她被逼疯掉。

帮他隐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到他咽气,死掉的那一天,然后用残忍至极的方式通知自己。

看啊。

“你爸爸死了,那个人让我告诉你,救不活的。”

电话里,耳熟的嗓音,女孩子骄傲挺拔的胸脯,高傲的姿态在她眼前闪过,说的话令她世界苍白、冰寒成一片极地。

爸爸...那可是爸爸,是世界上她唯一的至亲。

桑渴麻木地想,他就是蓄意为之。

就连她最爱的小狗,小狗也是。

桑渴每次想起端端,心底也是一阵抽搐。

为什么他要踹那一脚?是他心血来潮还是刻意的报复。

不踹它的话,它能自然地生老病死,而不是由于内脏破裂,活生生地呜咽、疼死。

惊慌失措的男孩子趴在她家窗沿边朝里窥探,那天中午桑渴被蒋兰带去新开的拉面馆,强迫陪她吃东西,回家时,发现端端正在门口抽搐。

她尖叫着跑过去。

男孩子是谁?

是杨培东。

他来做什么?

送葡萄,能让眼睛变大的葡萄。

男孩手里拿着一袋深紫色的葡萄,桑渴一出现他的视线就黏在了她的身上。

他一边热情激动地笑着喊:桑,桑渴?

一边试图将右手手腕上被咬的齿痕往后背遮掩。

那狗一见到他就乱吠,甚至还咬伤了他。

“我奶奶来看我,带了好多葡萄,你不是喜欢吃吗,她让我给你送些,给桑叔叔也送些。”男孩子看上去一点都不心虚,仿佛刚才从窗户外朝里窥视,一脸焦急的人不是他似的。

可他所说的,桑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端端在哭!

它的下腹,明显有一道脚印,桑渴发现后愣住了,她抬头哭着问他:“谁来过,谁来过?!”

杨培东在狗越来越低沉的呜咽声中,终于有一丝心慌,电光火石间,习惯性地,他大喊:“裴哥!是裴哥,裴哥来过!”

“就..就刚刚,我刚到!他刚走...”

“桑渴,它没事吧...?”

男孩子唇色发白,口吻强作镇定,身后留有牙印的胳膊颤抖了两下,脚板底像是有一团火在炙烤。

女孩子听见那个名字后,轰然愣住,脸上血色全无。

它...没事吧?

没什么事,不过是,死了呀。

死在晚夏,一颗没吃的烂葡萄堆里。

痛苦的回忆夹杂着泛黄纸业上的道道笔痕。

桑保国一个字一个字写道:

“小裴帮我要回的这一笔钱刚好够五个疗程,医生说不能再拖了。”

“可是姑娘要高考了。”

“我再忍一忍吧。”

“医生说,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治好。”

“试试吧。”

“试....”

“今天咳嗽,杯口沾了血,还好姑娘在学习没看见。”

“明天我就去动手术。”

“姑娘考试考了全班第三,我也得争口气。”

再往后....

空白,空白,空白。

桑渴抱着腿,咬着食指,呜咽出声。

同样的时间,凌晨一点。

一身黑衣的青年正在铁轨附近游荡。

腹部的血这么多天过去已经不淌了,他也已然疼到麻木,身上只有临时揣的两百块钱,他想活下去。

想好好去爱她。

把前十年狼心狗肺畜生的行径全部弥补干净。

视线里是眩目、近乎落盲的白光,列车轰隆驶过。

他的手里握着那条银白色的链子,上面是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鱼。

什么特意找人加工过,什么你永远都解不开,这种狗屁的谎话她也信。

是啊,裴行端失笑。

也只有谎言她才听得那么真,当成什么金玉良言,真话一个字儿都不信。

链子解开了,那天明明帮她解开了,可她还是在哭。

哭的好绝望。

她以前,裴行端明明记得这丫头以前很少哭。

自从念了高中,那段日子她似乎才开始经常哭,学习不好,被他欺负,被身边的人欺负,明明,她不会哭啊...打小就不哭。

欺负得狠了也就咬咬牙,不说话而已。

究竟哪里变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变了。

风像是刀子。

一点一点割开他的面庞。

没地去,裴行端晚上就睡在了隧道口。

手心握着那条脚链,捂热了,一挣开手瞬间又变冷。

脑子晕乎乎的,他闭上眼睛,满脑子充斥着的都是小姑娘家柔软的耳垂,以及她看向自己时,害羞惊怯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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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失火》【傻女孩x贱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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