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郁金香少女（1 / 1）
背靠木质厚重的大门，夏空这才得以好好观察英梨梨的状态。
这位平日里光芒万丈的少女并未梳妆打扮，也并未绑起象征一般的双马尾，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个别干枯分叉的发丝执拗地冒出头，似乎在宣示少女的倔强。而朴实无华的黑色细框眼镜没精打采地搭在少女挺翘的鼻梁，上身则身批绿色宽大的运动衣，将少女姣好的身材完美掩盖。
感觉好像捕捉到对方的本体的夏空感觉有些新奇。
看着完全是一副“废宅”模样的英梨梨，他先是眼皮一跳，尔后看着对方略显憔悴惨白的脸色和依旧轻微红肿的眼袋，不禁默然。
对方也是有在好好伤心的啊，毕竟被最想靠近的青梅竹马辜负了心意。
夏空对着偌大的客厅环视一周，注意到今日的泽村家好像只有英梨梨一只护宅神兽镇守，于是也就自来熟的坐在了躲在对向沙发后瑟瑟发抖的英梨梨面前，自顾自不在意地说道:
“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反复确认对方无害的英梨梨这才跳出来，惨白的俏脸气鼓鼓，恼怒回应道:
“给我去门外说这句话啊！”
看着逐渐恢复娇蛮本性的英梨梨，夏空眼蕴笑意，右手食指习惯性的不断轻叩在左手手背，不经意提到:
“有好好的恢复过来吗？”
夏空的单刀直入让英梨梨有些措手不及，她先是沉默不语，而后也是不顾形象地瘫倒在另一侧铺着羊毛垫的沙发上，双眼无神。
夏空静静等待着少女的回答，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时间的流逝。
良久之后，英梨梨才稍许张开柔弱的嘴唇有些颤巍巍地发声道:
“这件事和你无关吧，不用你多管。”
看着溺在悲伤中却仍不忘傲娇本性的英梨梨，夏空莫名的有些心疼。
但仅仅是心疼可解决不了问题，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同情少女的，而是为了帮助少女解开心结从而变得坚强起来。
为了营造出融洽和谐的气氛，夏空像只咸鱼一般同样瘫坐在沙发上，用着同等傲娇的语气反击道:
“我和英梨梨不熟，只有傻蛋才会多管她的闲事，我只是来关心一下我的合作者柏木英理老师的工作进度罢了。”
听到对方提到这一茬，仍然流连于悲恸的英梨梨表情不禁尬住，自己好像真的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夏空瞅了一眼对方呆滞的神情，方才了解英梨梨这两天真的是在一心一意的在悲伤，根本没有多余的情感去处理其他问题。
在感情方面，该说英梨梨真不愧是个大小姐呢？还是说她和大小姐一点都不像呢？
不过也没必要再纠结于对方的性格了，这些在日后的相处中自会清楚，于是夏空干脆了当地说出口:
“柏木英理老师，将个人情感牵扯到工作上可是大忌，这点你不会不清楚吧？”
越发尴尬的英梨梨只能尽量瞪大蔚蓝色的双眸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弱弱地反驳道:
“无无路赛八嘎，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了。”
可我就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啊，悲伤就像是泉水不断涌出，让身处漩涡中心的自己无法喘息。
英梨梨抽了抽小巧微红的鼻子，委屈地撅起柔唇，内心沮丧的想到。
夏空却不为所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所以，只是为了避免柏木老师变成鸽子精，也请让我以合作者的名义来帮助你脱离困境吧。”
似乎不掺杂一丝个人主观情感的话语萦绕在英梨梨的耳边，她忍不住升起目光看向侧过头装作毫不在意的夏空。
只不过她还是发现了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绯红。
什么嘛，明明自己也是个爱逞强的家伙，在那里自顾自说什么大话。
英梨梨想要嘲笑对方的矫情，却发现早已干涸的泪床再度涌出晶莹，使得她的视线模糊不清。
最终，到嘴边的话语也只能变成小声的呜咽。
略微为自己话语感到羞耻的夏空理解这位少女的脆弱，但他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让少女反复舔舐伤口，便无奈地开口说道:
“命运还真是喜欢和你我开玩笑，没想到安艺伦也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
听到对方毫无遮拦地撕下她的遮羞布，将问题的源头直接扔到她的面前，英梨梨有些仓皇不定。
但就算是脆弱的她也清楚，再逃避下去也只是重蹈覆辙，更会辜负他人的一番好心，于是也是颓在沙发上，许久才幽幽地传来声音:
“没错，当初我和你说的故事，就是我和伦也的曾经的经历。”
哀伤婉转的声音仿佛写满了回忆，每个音调和文字似乎都在倾诉着内心的落寞与不解。
“我的性格其实很恶劣——娇橫，脆弱，不坦率也不讲理，没有主见，只会一味的顺从妥协。”
“而曾经的伦也，除了经常自说自话以外，却仿佛没有什么缺点。”
“他遇到别人的嘲讽和挑衅会敢于反抗，哪怕被揍倒在地也不会哭泣，他总能直率地向大家宣告自己的想法和爱好，有勇气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这些都是我所缺少的，也是我深深向往的。”
“每当我为了大小姐这个表面形象不得不装作端庄的样子，每当我去漫展和发布会都要乔装打扮，每当我想要大声呼喊自己所爱却没有勇气的时候，我就会发现，自己只是个胆小怯弱的笨蛋，但伦也活成了我想活的样子。”
“我向往他的生活，我喜欢他的性格，但我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渴望我们能像动漫中的青梅竹马一样。”
英梨梨的追忆由昂扬的亮色调变为暗淡的浅色调，连带着宣泄的情感也由怀念变为肉眼可见的难过。
“但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就连他也变了。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再是那个我喜欢的那个正直率真的家伙了。”
“如果连理想中的人都变丑陋，以后，我又该看着谁前行呢？我又该去靠近谁呢？”
“我的心意还未传达到，便已经死在去的路上，是不是很嘲讽？”
英梨梨强撑住自己俏脸上的笑容，默默抬眉看向夏空，而眉间正是点不开的忧愁，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和嘴角微微的颤抖让夏空还是破了心境。
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犬，却在面对旁人的投食时，不得不摇尾乞求，但却再也不敢主动上前渴求温暖的小窝。夏空苦叹一声，稍事柔下脸庞轻声说道:
“没有人会嘲讽你的挫败，但如果你不成功走出来，就不会有人为你鼓掌。”
“你和安艺伦也的故事我不清楚，我也不想过多了解，我只想问，沉浸于梦境的少女，你想要描绘现实吗？”
悲恸的金发少女被夏空的话语吸引了注意，晶莹的泪珠似乎也停滞在眼眶，而夏空也是继续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记得我曾经所说的吗？有些事情已成既定事实，有些遗憾就会随之而来。而我们在来来往往中，错误对待我们所珍视的人，似乎也成了常态。”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能够一直停留在原地的，我们面对太多人生岔路，因此谁也不知道我们会走向何方，谁也不清楚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毫无疑问，曾经的你错误对待了安艺伦也，而现在的安艺伦也错误对待了你。”
“我并不想说这是等价交换，也并不想奉劝你原谅他，我只是想说，英梨梨，这样的事情我们还会遇到很多，而你口中脆弱的自己，能否抗下一切？”
“有的时候我们要向前看，要学会释怀和放弃。虽然在前进的道路中，曾经的种种悲伤会忽然涌上心头，以前所恐惧的事物也会一一出现，但我们只能擦干眼泪选择前进。”
“因为前面等待我们的，那是正确的人和最美的风景。”
说罢，夏空默默起身，先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门，转而伸出食指在鼻下往复刮了几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颇为羞耻地说道:
“自恋一点来说，我姑且也算是你向往的那种类型。”
“所以，英梨梨，不要在停留了，可不可以将你的视线转向我。”
“我会帮你变成你理想中的那个自己，也希望以后我要走上错路的时候，你能拉我回头。”
好不容易将心里话说出口，夏空在一片寂然中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仿佛全世界都只有砰砰声作响。在稍事平息心情之后，对着满脸羞红愕然的英梨梨递出自己手里的花:
“再一次签订契约吧，英梨梨。以后你的道路，由大言不惭的我来指引。”
缓坐起身的金发少女盯着夏空手中的那束黄瓣郁金香，幽幽花香浅浅袭来，似乎如织如布，想要将她缠死在这份温柔。
“你，是在对我表白吗？”英梨梨讶异道。
“？”
夏空听到对方的回应，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自己这一番话明明是在耍帅，却被认为成告白？
谁给你的勇气！英梨梨！
夏空强忍着将递出手的郁金香收回来的冲动，没好气地对着金发少女说道:
“你个笨蛋多少给我有点自知之明！谁会喜欢上一个双马尾贫乳变态本子娘啊！这花你要不要，不要我可收走了。”
不可视的心防之镜被打碎，英梨梨无视了气氛的急转直下，连忙夺过对方手里的花，露出尖小的虎牙，就像是护食的小犬:
“笨蛋，哪有人会把送出手的花收回去的，你个死直男！”
随即英梨梨绽放出比手中郁金香更为甜美的笑容，就仿佛自己是这束花中的精灵，灵动跳跃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看着捧花左右打量并不时用纤纤玉指戳向花瓣的逐渐恢复元气的少女，夏空也是露出“真拿你没办法”一般的笑容。
“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黄瓣郁金香吗？”
英梨梨闻言不解地看向夏空，她还真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每朵花都有自己的花语，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温柔和内涵。”
“黄瓣郁金香寓意着财富，高雅，开朗，乐观和宝贵。”
“高贵优雅是你的表面，也是别人眼中的你，就如同熠熠生辉的黄金，难以触及。”
英梨梨看着端庄典雅的郁金香，觉得确实和不得不端起架子的自己颇为相像。
“开朗和乐观则是你希望，也是你需要的另一面，是你蜕变所不可缺的内在本质。”
“至于宝贵，英梨梨，我想告诉你。”夏空顿了顿，背过身不看英梨梨说道。
“与其说有着柏木英里身份的你是下海变态本子娘，不如说你是最伟大的海盗所埋在海底最深处待人发觉的最珍贵的宝藏，一旦问世，将会有无数的人渴望得到你，向往你的神秘与美丽。”
“所以，再自信一些吧，你可是郁金香少女英梨梨。”
英梨梨听着对方略显肉麻的发言，只觉得脚跟越来越软，想要瘫倒在地，面上的红晕不断升起，圈圈眼正昭示着这位少女不在状态。
原来，我是宝藏吗。
英梨梨咬住下唇，抑制住想要呜咽出声的冲动，久久地凝视着夏空中二的背影，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正如切开表层露出真谛的翡翠，让人感到炫彩夺目。
“嗯。”
见到英梨梨终于敞开心扉，夏空知道，自己的劝说成功起效。
如果人类面对末日，果然只有嘴遁才能拯救世界。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回暖，甚至一度高出外面的万里晴空。
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题。那是他无法陪伴对方走过去的困境，一切的问题，都需要由她一人处理。
直面安艺伦也，直面过去的自己。
“所以，你要见他吗？”夏空还是将问题问出了口。
立马知晓对方在说什么的英梨梨表情一滞，单也仅仅如此是一瞬，尔后少女露出坚强的笑容，反问道:
“为什么不呢？不要小看黄金少女啊！”
夏空推开厚重的大门和英梨梨一起走出去，在加藤小姐疑惑和安艺伦也急迫的目光中，来到后者的身后，将猝不及防的安艺伦也推了个踉跄，潇洒地说道:
“愣着干嘛，该你上了。”
随后在安艺伦也感激的眼神中，目送需要独处的两个人进门，在半掩的门扉中，看见静静站立地英梨梨露出释怀的笑意。
在加藤小姐的视角，龙珠夏空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的，慈祥？
耀眼夺目的宝藏少女啊，请将自己蜕变成不怕火炼的真金，神韵内敛，灼灼其华。
至少，滚烫的热泪将再无法轻易将你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