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部分(1 / 1)
�奶不行了!”
喊完这句话,我的眼泪潸然落下,整个车厢沉寂了两秒。
两秒钟之后,汽车发动了。
从Z城汽车站到达市中心医院,中间要经过五个红绿灯,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么倒霉。
第一个是红的,第二个是红灯,的三个还是红灯……
我坐在后排的位子上,眼泪泛滥成灾,可是止不住,我没有办法止住眼泪。的士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也明白是什么事情了。
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小妹,你别哭,我尽力干。”
但是么有用,第四个路口,依然是红灯。
命运是一列不能回头的列车,在车轮摩擦着铁轨的轰隆声中,我已经看到了一些事情的结局。
到了市医院门口,司机一脚刹车,我从混沌中惊醒,连找回的零钱都懒得要,打开车门直奔住院部。
可这似乎是我一生中走得最艰难、最缓慢,也最沉重的一段路。
到了病房门口,我看见一群人围着中间那张床,其中有个背影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那是我妈,她颤抖的背影告诉我,她在哭。
一股血腥的气息从胸腔里往上蹿,蹿到喉咙口,我原本想喊一声“奶奶”,可使牙齿舌头嘴唇,所有的发声器官都不由思维控制。
记忆飘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是春节,我还很小,爸爸妈妈奶奶都在,那个时候,命运的冷酷还没有彰显。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奶奶家了一个饺子给我,我一口咬下去,差点把牙崩掉。妈妈连忙跑过来看我,原来是我咬到了饺子里的硬币。
那个时候,奶奶的脸笑起来就有很多的皱纹了,不过身体还好,所以看上去一团和气。她拿筷子瞧着我的碗说,吃到了有硬币的饺子,未来一年都会有好运气。
当时我真的很天真地相信,自己是运气好才吃到那个包着硬币的饺子的。真傻啊,若干年后想起来,其实奶奶是特意的啊。
特意把好的给我,尽她所能,把最好的给我,哪怕只是一个饺子。
为什么不可以再等一等呢?我趴在窗边,把脸埋在充满了消毒药水气味的被单里,我握着那双已经一点一点退去温度的手,手背上有褐色的老人斑,掌心里有粗糙的老茧。
我以前最怕死人,最怕鬼,可是这个时候,我握着她的手,也没有力气抬起头来哭。
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做一只鸵鸟好不好?让我把头深深地扎沙漠里,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好不好?不要让我经历这些,我不需要什么狗屁强大的内心,我也不需要什么鬼人生智慧……如果要获得那些,是必须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的话……
我可以不要经历这些吗?
我可以拒绝长大吗,我可以固执地活在没有痛苦的回忆里吗?
《彼?得潘》是我不敢看两次的童话,那里面有一句让我一想起就难过的话:那地方我们也曾经到过,至今也能听见浪涛拍案的声音,只是我们不再上岸。
朦胧中有很多双手来搀扶我,有很多人来分开我和奶奶的手,他们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用很大的力气把我从病床边往外拖。
我没有力气挣扎,也没有力气反抗了,他们要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个世界想对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为什么不再等等我呢,奶奶,我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为什么不多等我一下子呢……
在亲眼目睹了护士将白布盖上奶奶的脸的那一刻,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我的身体里,我的灵魂深处,喷薄而出。
“奶奶……”
【第六章】月蚀sadnessinthemoonlight
【1】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骗我?
中午下课之后,筠凉在女生公寓门口看到一辆眼熟的车。
不是杜寻,杜寻这些日子以来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自顾不暇的他暂时没有力气来安抚筠凉。
等到筠凉靠近这辆车时,车门开了,黎朗从驾驶座走出来对她笑:“有时间吗?带你吃饭去。”
旁边有些认识筠凉的女生,走过去的时候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们似乎在想着同一件事:这个不要脸的第三者抢了别人的男朋友之后,怎么会有这种又帅又有钱的人拜倒在她裙下呢?
那些目光令筠凉觉得犹如芒刺在背,她甚至来不及多想一下,就干脆对黎朗点了点头。
黎朗的车从女生公寓开出去没有多远,沈言的车就跟上来了。
她很有耐心,中间保持着一段看似很远很远其实却很安全的距离,在这段距离之中,她确保黎朗不会发现她,又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不会被滚滚车流阻挡住实现,跟丢他。
戴着墨镜的她,轻轻吐出一口烟。
她很少抽烟,除了在会所的那两个月。
那时是迫不得已,每天晚上手里总得夹着DJ、Mix、EssE,或者绿摩尔之类的女士烟。她从来不抽502,因为讨厌滤嘴中间那个故作温情的桃心形状。
所有的女士烟里,她最喜欢的就是绿摩尔。
虽然叫绿摩尔,但其实眼神是咖啡色的,很长一根,可以燃很久。
生意不好的时候,她会躲在洗手间里点一根,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时间仿佛可以过得很慢,很慢……仿佛余生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擦拭青春里斑驳的污垢。
出道K城,沈言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她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要挣够大一一年的学费。
洗碗,端盘子,做家教?这些都不现实,辛辛苦苦地做一天,累死累活,要是碰上无良的雇主,不尽一分钱拿不到,还浪费了时间。
蜷缩在五十块钱一天的小旅馆里,十八岁的沈言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她不会像有些人一样,穷途末路之际,将身上所有的钱去赌。赌就赌一盘大的,赢了,是老天爷开眼;输了,大不了就去死。
她不要死,她输不起。
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天生赌徒,沈言握着手里拿一沓薄薄的票子,差点没把下嘴唇咬出血来。
小旅馆的墙壁上,有一扇年久失修的窗户,窗外是K城灰蒙蒙的天空。蓬头垢面的沈言觉得自己正被这阴冷的生活,一点一点肢解了出发时满腔的豪情壮志。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对自己说,沈言,你要做掌握命运的人,你不可以做命运的俘虏。
只是一个契机,高不成低不就的她在人才市场晃了半天,手里捏着半个没吃完的面包,意兴阑珊地走出来坐在路边开始啃。
是真的穷啊,脸一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来喝。多年后想起当时自己狼狈的样子,她依然心有余悸。
再也没有什么比现实里的贫困,更能够摧毁一个人的尊严了,被亲生爸爸拿棍子抽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的街头,突然一下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正哭得酣畅淋漓时,有人在她的面前停下来,拍拍她的肩膀。
她一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张艳丽的面孔,那个女人端详了她好一阵子,看门见山地说:“我姓陈,陈曼娜,你叫我陈姐就是了。”
陈曼娜没有玩什么花样,也没有编什么好听的谎话来诓涉世未深的少女,她虽然是混风月场的人,骨子里却有一种江湖儿女的义气:“你愿意来,就打电话给我,不愿意,就当没这回事。”
末了,她还对沈言说:“十八岁,成年人了,可以自己做选择了。”
在小旅馆里想了整整一夜,沈言依然没有做出一个果断的决定。
去,还是不去,这真的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去的话,钱来得当然快,至少比那些什么洗完端盘子打零工要来得快,并且多。但是去的话,不就等于把自己推进泥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