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宣琼勾唇,手指再动,只见两朵云晃了一圈,找准位置,往空中喷洒细密的水,不多时,一弯小彩虹顶在两朵云的头上。

长荧眼前一亮。

“好看吗?”

“好看!”长荧点点头,目不转睛盯着那虹。

不过夕阳渐垂,日光消散,这彩虹维持不久便也散了。

“啊。”长荧有些遗憾。

宣琼看着面前失落的少年,心下一阵柔软。他就是一个半大的小孩,桃源之外也没去过,因着一个彩虹就能高兴成这样,而他却曾经有一瞬间怀疑过他不安好心。怕是因着前一阵子那些妖邪之事,太过紧张了。

“啧。”宣琼伸手,揉了揉长荧的头,“明天白天再变与你。”

长荧没有躲,听见宣琼承诺转头认真瞧着他:“好。”

剩下的活二人做的飞快,本来两天才能做完,如今月上东天便忙的差不多了。

“你不累吗?”宣琼抱臂,靠在栅栏边,喘息着。月光勾画了他半边身体,另外一半沉入到深沉月色中。

“还好。”长荧原地一坐,靠在桔槔上。

“你每日都做这些?”

“倒也不是。”长荧捉住了一只偷吃麦叶的飞虫,逮在手中玩着它的翅膀,“吃饭,玩,然后坐在鲲背上数麦子。”

“有时候会去唱歌,去雪山,去沙漠,去林子里……林子里鸟多,它们带着我一起唱。”

长荧手中的飞虫颤颤巍巍的,他便不再弄它了,任它东倒西歪地飞来飞去。

“你还会唱歌?”宣琼低头,看着长荧金色的头发,月光倾泻下,发丝似泛着荧光,像只精灵。

“唱的不好听就是了,小时候也有人教我。”

“你是什么神?”

长荧愣了愣,这倒是问住他了。

“我不知道。”

宣琼一撩衣摆,和他坐到了一起:“我瞧你会玩火,你不会是火神吧?”

长荧却摇摇头,否认道:“有火神的,但不是我,他叫留烨……”

“你们桃源的神也各司其职?”话一出口,宣琼便觉得自己问了愚蠢的问题,“也对,不然怎么能叫神……”

“说起来,你那几簇小火苗——”

“你会死吗?”

“啊?”宣琼偏头看向长荧,却见对方目光空洞而漫无目的地绕过寂静的麦场,“瞧你这话说的,人终有一死。”

长荧侧头,目光与宣琼对上。

凡人都能懂得的道理,人终有一死,何况神呢。

“这么看我做什么。”

“夜深了,我带你回我屋子睡觉。”长荧起身,把木桶往边上放了放,指尖燃起一小簇火焰当作灯。

宣琼也起身,拍了拍裤脚。

“对了,白日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旁人的屋子最好不要去……死过人,怕你觉得晦气。你就在我屋子里休息就好。”幽光映着前路,他们在小路上走着。

路边的杂草丛中时时传来夜虫的轻鸣,凉风偶尔吹过,拂起的泥土气息惊醒了一对酣睡的杜鹃,它们自低空飞了一圈,重新择了一处和暖之地休息。

“这儿是缪期的家,以前这里天天有好香好香的烤鱼吃。”长荧路过一间竹舍,竹舍前有鱼塘。

“那是什么神?”

“鱼神。这片鱼塘以前有好多好多锦鲤,鲲神说它们都是龙神的前身,每年七月半都会举行祭神大典,他们只有跃过龙门才能成为神,可惜,自古以来从未有过。”

宣琼低头,借着月光依稀可见水底游动的小鱼。

“自从鱼神陨落后,鱼塘的锦鲤越来越少,现在也只能养养小鱼了。”

宣琼听见长荧声音异常平淡,抬头看了他一眼。

长荧盯着水里的游鱼,目光中隐隐带着思念。

“你在思念他,那是你的长辈吗?”

长荧抿抿唇,没有说话。

宣琼安静地跟着他。

路转之时,溪桥尽头,是熟悉的竹舍,正亮着烛灯。

“到了,你去休息吧,等你醒来我做饭给你吃,今天啃一天水果,辛苦你了。”

宣琼点点头,往里走了走,却见长荧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那人的背影寂寥无比,宣琼没有喊住他,更没有跟上去,只是靠在竹门上静静望着他。

长荧往母树的方向去了。

天生万物,向死而生,向生而死。神也好,人也罢,都不可逆转天地六气的运行,不可颠倒日月星辰的运转。

不弦山上世外之地,藏于天池之下千里,其山川草木日月星辰同外界别无二致,千百年来,却从未有人出入此地。

此处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注1),是为桃源。

桃源的人诞生于母树无极,真正的天生地养,非凡人之身。

长荧躺在鲲背上,思绪飞到了久远的过去,在这具鲲身尚且温暖的那个过去。

鲲神,是桃源中最圣哲的存在,没有人知晓他度过了几个春秋,更没有人知道他满腹广博学识从何而来。他深受桃源之人敬畏,同生养他们的无极树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

那时的鲲神抱着年幼的小长荧,素白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发顶。小长荧有着一头金色的蜷发,那发丝调皮地缠绕着鲲神的手指,丝毫不想分开。

“什么是神?”小长荧一双星子般明亮的眸子带着求知的渴望,望向面前这个圣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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